赵宇文一语才毕,便听老者呵斥,心道:“一句话不对,也不至于夺取人的性命。难怪古代的人,视人命如草芥。”
正忖间,忽听娇语连连,传入赵宇文的耳鼓:“爹,不要。”
五旬老者颤声道:“我的心肝,他竟敢出言顶撞爹,当今底窝,有谁敢这样和爹大声说话,还出言不逊?”
赵宇文听完,心里怒道:“你算什么东西,不过底窝紫江府的一名府官,比也里千都不知相差了多少。连他我都不怕,还怕你?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,此时不忍,就有可能身首异处。”
他转念又想,又小姐替我求情,万不会难为我,随即噤声不语。
小姐垂首低眉道:“爹,我看他有几分骨气,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,留着日后大有用途。您老酒饶恕他一会,命他下回不要再犯。”
五旬老者眼睛如炬,再度扫视了赵宇文一眼,心道:“但看此人,生得浓眉大目,举止端庄,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。只可惜眉宇间透出几许呆气,虽风流却不得时运。我若因女被迫,便平白杀掉他,人心不服,将来何以统领一方?”
心下犹疑,只见一双纤纤玉手,挽着自己的手臂,不住的摇晃。
老者咳嗽了两声,点头道:“姑念小姐为你求情,不可再犯。今日之事,就此作罢。”
赵宇文心里不忿,呆想了一会,猛听得小姐喝道:“还不向老爷叩头谢罪?”
赵宇文忍住怒火,慢吞吞的跪下道:“多谢清官老爷不杀之恩。”
小姐见老者不杀赵宇文,方露出一丝笑容,浅浅的酒窝,印刻在他的脑海里,久久未散。赵宇文从没见过这么美的酒窝,从没见过梨花带雨般的娇美。那种令人黯然神伤,而又牵绊心扉的感觉,犹然而生。
屋宇内外,站着那么多的卫士,却没人敢大声喧哗,顷刻间变得寂静无声。随着老者凌厉的咳嗽之声,脚步声缓缓挪动。
赵宇文见小姐亲自将老者搀起,朝后院走去,又见他朝自己使眼色,分明是要他等待片刻。
赵宇文等在客厅,望着匾额上高悬的“心静璿居”四字,镶金泛黄,耀耀生辉。要是拿到二十一世纪,价值不菲。
两边各摆着两张竹椅,正中一张八仙木桌,万字窗格,略显简陋。赵宇文随便捻了一张椅子坐下,四处观望。不多时,只见少女掀帘而出,赵宇文大骇得险些掉在地上。
四目交投,令人心痒难熬。
脸泛桃红,眉不画而直,脸不粉而白,腰不扭则细,臀不摆则翘。风吹影动,姗姗可爱。衣着素服,头顶银色宝珠,耳戴玉坠,项挂金圈,叮当有声,曼妙其趣。微风摆柳,说不尽朝夕风韵。蜻蜓点水,描不完婀娜百态。
赵宇文自觉失态,连忙爬起道:“多谢小姐救命之恩,属下永生难忘。”
小姐欠身道:“你说得太过严重了,刚才也是我爹爹怒气未消,才这样举止失常。宋文书同达鲁花赤也里千后日就来迎娶我,你留此不宜,还是另作他图吧!”
赵宇文忙道:“小姐放心,我已向你保证过,绝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。”
小姐摇了摇头道:“我不愿看见爹爹伤心难过的样子,也不会让他在风烛残年受半点委屈。他的近况一日不如一日,我不能让他伤心,我的心情,你是永远不明白的。”
赵宇文忙道:“我明白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。不愿嫁给也里千,但也不愿牵连你爹爹,更不想让你爹爹因为这事而痛苦。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,小姐,请相信我。”
小姐叹了口气道:“你要我怎么相信你?难不成拒婚,底窝紫江总管府的兵力,只有一千,何以对抗他一万劲旅?”
赵宇文暗自吃惊,一个柔弱的女子,何以知兵?
听她说出这番话,忙道:“小姐有所不知,雍真离此地尚有数十里之遥,在险要隘口部署兵力,当能抵挡一阵。再联合此间各部,以为援应,驱除鞑子,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小姐低声念道:“鞑子,鞑子,你是怎么想出来的?说得这么好听,又说出了心中对蒙古人的痛恨。”
她随即伸手在嘴边嘘了一身道: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赵宇文点头,忙随了小姐,朝底窝紫江总管府外奔去。
天色昏黑,难辨路径。
赵宇文的肚子,噜噜直叫。望着不远处的炊烟,心里一阵急惶。小姐瞟了他一眼,没有说话,继续前行。
两人渐走渐远,来到一片清幽之地,月光透过绿油油的树叶,洒在青翠的草地上,惬意心怡。
古老的枫树,白桦树叶,在风的吹拂下,发出细微的咝咝的响声。偶尔几声禅的鸣叫,脚步声响后,又平静下来。巨大的山石,挡住了前去的路。不久便能听见涛声巨响,隐隐有股雾气腾现。
赵宇文心道:“夜晚的青龙河畔,应该很美。”
只听前面走着的小姐轻声道:“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?”
赵宇文摇了摇头道:“不知道。”
小姐幽幽的道:“这个地方,和我的名字有关。”
赵宇文正想听听她的名字,可她又顿住不说,只得问道:“姑娘的名字?”
小姐点头道:“这里有种叫凤仙的花,每逢夏天,必会开放,还有一种特有的香味。但它的香味,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闻到的。据说能闻到它的香味的人,就会带走这种香气,从此不再消失。她的身体里,也会留下这种奇香。”
赵宇文忙问道:“你闻到花香了?”
小姐点点头道:“好香。我常来这里,采它的花粉,作为香料,给娘亲使用。可惜她不在人世了,以后这里的花,将为谁开放?”
赵宇文安慰她道:“小姐不要难过,人死不能复生。娘亲地下有知,也会瞑目的。她也不想看见你伤心难过的样子,也希望你快乐。你不开心,她也不会快乐的。”
小姐双手一并,向前一伸,扭过头道:“你真好。这里的人,都怕我。我是小妾所生的女儿,没人正眼看我一下。爹爹很爱我,可下人们都用鄙夷的眼神瞧我。你不一样,你没有那种势力的目光,也没有那种瞧不起我的眼神。”
赵宇文道:“要是我能回到二十一世纪,我一定会带你回到那里。在那里,你将会觉得美好,你会对你的未来充满了希望。没有人敢瞧不起你,也没有人敢威逼你。”
小姐指着不远处的蓝黄红三色开放的小花道:“这就是凤仙花,当年我爹和娘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关系。可巧的是,娘又在这里生下了我。”
赵宇文见她像是陷入的重重的回忆之中,只听她道:“当年大娘知道娘怀了我,就千方百计的想毒害娘。娘得知后,便天天躲在外面,不让大娘知道。大娘派人四处打探,那些人来到这片凤仙盛开的土地,便昏迷不醒。”
赵宇文心道:“凤仙花,是什么花?我要采几朵,带回去,日后作成标本,或者作为香料,也不枉来此一遭。”
又听小姐道:“一天晚上,天刮着狂风,雷声暴吼,闪电急闪,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娘用过些爹爹偷偷送来的东西,便大喊疼痛。爹爹当时急了,怕大娘在饭菜里下了药。约莫到了半夜,雨下如注,爹见娘痛苦万状,便将她抱起,经过前面的那片凤仙花。爹急不辨路,栽倒地上,娘忍不住疼痛地道:‘翠华,你放下我,我是不行了。’爹爹说啥也不放下,柔声道:‘芸妹,都是我害了你,让你受苦。’”
赵宇文打断她道:“你娘就在那晚生了你?”
小姐转过身,朝赵宇文走来道:“是啊,娘就在那晚生了我。从此,我的身上便带有凤仙花的香味,爹爹便给我取名凤仙。”
赵宇文吃惊地道:“凤仙,很好听的名字,只是……。”
小姐微微一震道:“只是什么?”
赵宇文掩饰道:“没有什么。”
小姐见他不说,又道:“你能闻到我身上的香气,可能是你我有缘,上天赐予我们相见。可惜此景不长,此期有限。”
赵宇文听得糊涂,不知何意,又不好问她,望着叶缝透下来的月光,揣测着少女的心事。他想起那首歌词里的女孩的心事你别猜,不禁窃笑。
小姐见他还是不语,又走进几步,低声地在赵宇文的耳边吹着香气道:“你知道吗?当凤仙花的主人找到心仪的男子时,那股香气就会消失。”
赵宇文听罢,沉声道:“你身上的香气没有消失,你还没找到那个人。”
小姐道:“已经找到了。”
赵宇文不想在此时伤害她,即使她身上的香气消失,他也不会做出傻事。赵宇文这样想着,那股香气已传进自己的鼻脊。
他的唇,像是被磁石粘住,又像在吃糖,软绵绵的将他吸引。一种销魂蚀骨的感觉油然而生,令人无法忘却。
天空,突然暗淡无光,在电光石火之间,赵宇文看见了她的唇,深深的吻在他的唇上。阴霾一吻,铸就了千年的情结。